小学语文课上学《晏子使楚》,晏子说,橘树生在淮南就结出又大又甜的橘子,长在淮北则只能结出又小又苦的枳。家乡地处淮北,众学子禁不住问,什么是枳呢?老师故弄玄虚,让大家站到窗前,顺手一指“往那里看!”眼前是一带苍绿的屏,其间点点柔黄,若漫天繁星,“是臭橘啊!”
颜值不比桔子差
臭橘是家乡对枳的俗称,学名叫枸橘。晏婴的类比中,橘与良民对等,枳则与盗贼同流,前两者与后两者皆是云泥之别,其实,这传说中橘生淮北而为的枳——枸橘也自有它的美妙之处。淮北地瘠天寒,“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”的橘是绝不能在此生根结果,与我们来说,它们不是水果摊上价格不菲的佳果,就是小小巧巧冬天要养在温室的盆景,枸橘却可以遍地生长,没有半点呵护也照样枝繁叶茂,花果累累。
枸橘深秋落叶,树枝则终岁常绿,枸橘树是冬日淮北乡村一派苍黄中的片片鲜亮之色。有那么几年,取一段枸橘枝,在青枝绿刺之上刺满泡沫塑料做成白梅很流行,或许,正是冬日一片萧索中,枸橘独存的这抹苍翠拨动了乡间女子的灵感。
在家乡,枸橘最大的用途莫是作篱笆,枸橘为灌木,枝条繁密,枝上遍布硬刺,数十株枸橘纵横交错,在屋舍后围合起一个几丈见方的小空间,栽植数株桃李梨杏,养一群鸡鸭、几笼兔子,两头猪,就是一个可心的后院。在枸橘的守护下,果树优游地开花挂果红熟,禽畜在碎花阴凉里觅食、嬉戏、休憩,等待主人收获期望,那些喜欢贪小便宜顺手牵羊的人却只有望而兴叹的份儿。
枸橘五月开花,白花黄蕊,映着粉绿新叶,阳光下满树晶莹玉润,看得人神清气爽。馥郁的的花香把原野上的野蜜蜂和小粉蝶都招引过来,孩子们也忙着摘花扑蝶,弄得满手满脸花粉,兴奋得像过节。
等到花雪飞尽,就见枸橘果实青豆子一样地伏在青绿的叶和刺中间。青果气味刺鼻,被称为臭橘子,是药店收购的一味中药材,乡人却很少出售,枸橘是等人来“找”的,无偿地送给需要的人,是我们这里的传统。
成熟的枸橘,柠檬色,表面是一层柔软的绒毛,如鸡雏,比橘子漂亮,里面不是柔嫩的橘瓣而是粗粗的筋络,所以家乡常用“臭橘子摆盘子中看不中用”来批评某人华而不实。枸橘成熟是男孩们大显身手的时候,棍子敲,弹弓打,砖头、石块砸,主人见了也一笑了之,这东西没什么大用,就让顽童们玩个痛快吧。枸橘不好吃是大人的看法,我们不觉得,在清香的果皮下,白色筋络之间充溢着酸酸的汁水,只要用刀剖开就可美美畅饮一番,枸橘那么多,吃不完就当弹子打当球踢——有枸橘的秋天,孩子们过得可真奢侈,多年以后再回想,依然觉得幸福无比。